前言
隨著母親節的到來，想跟大家分享一個令我永生難忘的動人小故事。
平凡的澳洲母女
幾年前，我曾前往澳洲打工旅遊，當時的我在一家飲料店工作。
簡單來說，飲料店的工作內容大致可以分成負責後場的「地獄單機模式」（在有如烤箱般的廚房獨自一人煮茶、珍珠和各類配料，最辛苦）、負責製作飲品的「歡樂組隊模式」（和另一位同事邊聊天邊搖茶，相對輕鬆），以及負責點單結帳的「無限輪迴 NPC 模式」（對各種不同的人重複相同的話，並提供各式各樣的恢復藥水）。
會用 NPC 模式來形容櫃檯工作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。由於店裡的生意相當好，門口總是排著長長的人龍，所以櫃檯人員必須極為專注，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消化排隊人潮，以避免客人久候。在這種接近心流的狀態下，確實會達到一種「無我」的境界，化身為真正的 NPC。
這天，輪到我當 NPC，一如往常，為了加快點單與結帳的速度，我拋開自我，努力當個稱職的 NPC。但就在感覺今天狀況絕佳時，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：我自豪的 NPC 模式，居然被一對平凡的澳洲母女給打破了。
負責點飲料的是年約二十歲的女兒，只點了一杯，看起來應該是她要喝的。點完單後，她開始找零錢準備結帳，不過，不管她怎麼低頭翻遍錢包，就是找不到剛好的金額。就在這時，她的母親默默掏出信用卡，偷偷幫她付掉這筆飲料錢。
當女兒抬起頭來發現後，便以西方影視作品中常見的高揚語調向母親說道：「Hey~ That’s my drink!」（這是我的飲料所以我應該自己付）只見她的母親平靜而溫柔的回道：「But you’re my daughter.」（但妳是我的女兒所以我想幫妳付）這時，女兒原先帶有點責難意味的眼神，瞬間轉化為充滿愛的眼神，「Oh, mom~」，她以被融化的語氣這麼說著，此時，母親露出了一抹溫暖的微笑，並以同樣閃爍著愛的眼神，靜靜的看著她的寶貝女兒。
在搖滾區目睹這一切的我，當下既震驚又感動，眼角甚至泛起淚來。我記得相當清楚，那一刻我的內心真的有股很強烈的衝動，很想告訴她們：「乾！這杯我請啦！」可惜的是，我並沒有權限這麼做，而且就算我自掏腰包，也還是很難向後方的其他客人交代，所以只好作罷。
但不管怎樣，這美麗的一幕都深深震撼了我，不僅為化身成無感情 NPC 的我重新注入靈魂，更讓我知道：原來愛可以表現得這麼簡單直接。
西方之美與東方之美
根據我個人的經驗與觀察，身為東方人的我們，一直以來好像都不太擅長直白的表達自身情感，不論是親情、愛情還是友情，總會有那麼幾個（或全部）讓我們在表達時感到彆扭、不自在。不過，這點對於西方人來說，似乎就完全不成問題。
以電影為例，即使受到「海斯法典」（Hays Code）的約束，但 Alfred Hitchcock 的《美人計》（Notorious，1946）也還是透過每接吻三秒停下一次的方式來規避法典，完成長達兩分半的親密戲碼，直接了當的展現男女間的濃情蜜意。
相反的，在小津安二郎的《早安》（お早よう，1959）中，互有好感的男女僅僅是說著「天氣真好啊！」「是啊，真是個好天氣。」「好天氣都很短暫，是嗎？」「是啊，好天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。」等等不著邊際的話，男女之情含蓄而內斂。
有趣的是，儘管這半個世紀以來，我們的飲食、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等各方面，都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，但就表達情感這一點而言，我們在很大的程度上，依舊保有以往獨特的風格。
舉個大家都不陌生的例子，當我們買了某些不錯的東西想孝敬父母時，許多父母並不會滿懷笑容的說謝謝，當然更不可能給我們一個大大的擁抱，反而只會說：「J 救ㄍㄨㄧˇ欸捏！哩麥黑白開吉啦！」（這很貴欸！你不要亂花錢啦！）
反過來說，當父母試圖關心或幫忙我們時，我們多半也只會不耐煩的回：「厚啦！災啦！」（好啦！知道啦！）或是用更差的態度說：「好啦！你走開啦！我自己想辦法處理就好了啦！」
我相信不論是父母還是我們，其實內心都是既感動又感激的，但不知怎的就是無法好好把話說出口，彷彿這麼做會要我們的命一樣。《早安》中的那句「越是重要的事說起來越是困難」，極為貼切的道出我們東方人的心聲。
不過，就算我們總愛在心裡口難開，就算我們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像澳洲母女那樣自然的互動，但這也不表示我們表達愛的方式有什麼不好。事實上，我反而還覺得我們有點可愛，甚至可以說是一種「傲嬌」。
當然，這可愛是有前提的，我們必須充分理解彼此言行背後的真正心意，而不是只從表面來解讀，若是做不到這點，就容易產生不必要的誤會，並使雙方關係惡化。
舉例來說，如果把那對澳洲母女換成我和我媽的話，那對話大概就會變成我不帶情感的說：「喔，謝謝。」我媽：「現在不幫你付，以後我老了你不照顧我怎麼辦？」我冷笑：「神經病。」
若單純從字面上來看，我媽就是個精打細算的商人，而我就是個沒大沒小的逆子，兩人的關係似乎相當惡劣，但很顯然事實並非如此。真相是，我和我媽之間存有一種默契，所以即使沒有多餘的解釋也能明白彼此真正的意思。
就我個人來看，這種微妙的表達與互動方式，雖然不同於澳洲母女，但依然閃耀著毫不遜色的美。
結語
總之，說了這麼多，其實我想講的就是一件事：西方直白的愛很美，東方隱晦的愛也很美，只要有愛，世界就很美。所以不管要用什麼方式都行，就讓我們一起把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吧！
最後，最重要的，媽，我愛你！母親節快樂！
Love